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疫情未却,具体的灾难日日夜夜在发生,而具体的每个人,又还不知道将面对些什么,该如何渡过难关。
丰收大年,蔬菜爆冷
“可怜身上衣正单,心有菜贱愿天寒。”1月18日凌晨2点,结束了一天采摘和打包工作的表哥脱下笨重的羽绒服,露出厚实的冬季睡衣,在临时搭建的木板床上躺下,发完这条朋友圈后直接在仓库和衣而睡——四个小时后,他还要去镇上赶早集,趁菜叶新鲜,把自家红菜薹卖个好价钱。(编者注:红菜薹,又名红菜苔,是湖北武昌的一种特产蔬菜,与武昌鱼齐名。)
这段时日,老家小县城平均气温只有2℃,夜晚则温度更低,因而,在当地,红菜薹就是各家各户餐桌上的臻品佳肴,愈是寒冷,人们对这道美食的热情愈盛。
往前气温尚好,红菜薹价格只有五毛一斤;而时至寒冬腊月,零售最高可以卖到七块一斤。
正是看中了这样的契机,去年年中,表哥停掉了生意连年不景气的服装厂,决定和朋友合伙投资种植红菜薹。在亲戚中,表哥是最爱折腾的那一个,他在外打工多年,尝试过很多行业,也吃过很多苦头,敢闯敢拼,不曾屈服。
七月,从众乡亲手里租赁过来四百多亩地,九月播种,十月移栽,采摘和销售时间正好是最黄金的农历腊月二十五到正月十五之间。
“菜薹长的简直是忒好,亩产量能到三千到三千五,今年终于有一个好的落成。”表哥做了下估算,很是心满意足。
在同为农民的乡亲眼里,连古代的皇帝也得每年祭天祈求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,放在现代,老百姓种地依然要望天收,而表哥弃工务农,还进行这么大手笔的投资,勇气和魄力可嘉,竟也颇得老天爷眷顾。有欣慰的,有羡慕的,也有眼红的。
然而无论前期的艰辛如何,1月18日发朋友圈的那个晚上,表哥肯定做着一个能洗去整日疲惫的好梦,即使仓库外面天寒地冻,冰霜凝重。
红菜薹迎来大丰收,打包入库
此时,官方发布消息,武汉已确诊不明病毒肺炎患者45例,治愈出院15例,死亡2例,但这种疫情通告在表哥看来,和往常的流感通告也别无二致。
后来,事态发展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,1月23日早晨醒来,武汉就已宣布封城。表哥所在的是武汉周边的县城,虽然当时确诊只有3例,但表哥已经强烈地预感到事情不妙,赶紧在除夕前夜进行了一次紧急采摘。
第二天,市政府就全面启动了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I级响应,封闭全市含国省道路、县乡道路甚至村组道路的出口通道,所有车辆、人员一律禁止通行,此时正值大年三十。
本是喜气洋洋的新春佳节,疫情舆论夹裹着谣言突然发酵,惶恐开始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。防疫政策雷厉风行,各个村口道路已经被阻断,赶早集的零售渠道是没有了,批发收购的车也进不来,网络销售更是没有快递可以发件。
“最大的困难还不是没法卖,关键是摘也不能摘。按照现在的产量,每天差不多需要一百号人去田里采摘,但在现在根本不可能。”新冠肺炎的爆发地离表哥有一百多公里,造成的影响却将表哥牢牢地锁死在最初始的一步。在表哥那里,红菜薹的采摘特别有讲究,过早采导致产量低,过晚则茎叶发老、变苦,最佳口感的贮藏时限也不过只有一周左右。
以往的挫折困难,表哥还能有些头绪,再一步一步克服,而此刻此景,站在堆积如山的红菜薹面前,分明只是泡沫箱,却像对着铜墙铁壁一样,坚不可破,又寸步难行。
“赚钱是冇得指望了的,东西都在田里,不要全糟蹋了,能少亏点就少亏点!”一连抽完一包半烟,表哥还是决定做些什么。每亩土地光租赁成本就一千二,还不算种子化肥人工成本,这种损失无论如何也是自己无法承受的剧痛。
情况反应到村干部上面,表哥愁眉缓解——出于对种植大户损失的理解和照顾,村干部们经商议同意表哥自行摘取,但依然严禁人员聚集,且按需上门售卖。虽然数量不多,但好歹有个盼头,表哥感激万分。
后来疫情的进一步发展让封村封路的举措持续升级,表哥所在的村设置了五个卡口当作劝返点,对依然游荡在外的村民进行宣传解释和劝返,身为党员的表哥也积极报名志愿者,成为第一批值守人员,悬挂条幅,张贴防疫知识,劝解往来人员。
人员的流动性被限制到最低程度,即使身处农村,每家每户的生活物资也并不能自给自足,为了安抚越来越多吵闹要买菜买米的冲卡村民,表哥咬了咬牙,决定划出自家的四十多亩红菜薹,每天招募四到五位自愿者进行采摘,所得全部无偿派送到村里的各家各户,而剩余的菜苔,只能忍痛先用机器全部打掉,防止开花。
志愿者采摘后准备分发到户的红菜薹
“简直就像和病毒搞比赛,如果再请不到人采摘,只能一块块田放弃了。”屋外雾气很重,天地笼罩在一片白雾茫茫之中,混沌不清,晨起出门值班的表哥望着菜地方向,已然作好了最坏的打算。
来源:凤凰网读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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