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浪费了 可惜
原创 庆秋 习来秋韵 昨天
和爸一起生活久了,我发现爸真是个节俭的人。
记得爸刚来县城时,他晚上睡的早,早晨起的早。天才蒙蒙亮,楼下就有了响声,咣…当,咣…当,……
起先,我不知是怎么回事,慌忙下楼,一看,是爸。他正把洗盥池里的水一杯一杯舀进盆里。我问爸,“舀这水干嘛呀?”爸说;“留着冲坐便器,浪费了,可惜。”那时我才知道,爸的毛巾、闪裤、袜子是要自己搓洗的。我没说什么,我懂爸的惜水之情。
在老家时,我家住在山头上,屋后是库容上亿立方的大水库。我们住在上游,看水容易用水难。一担水从河里挑到家,在那段膝盖对着下巴颏的上坡,不能换肩,不能歇下,只能扁担压在肩膀上,吭哧吭哧往上爬。小时候,我拎过水,抬过水,稍大时,挑过水。太知道,一担水从河里到家里的不容易。跟着父母,我学会了用洗脸水刷马桶,再去浇门前树木、屋后菜地。来之不易的水,总是被我们充分利用着。
爸到了县城,虽然用水方便了,容易了,但他惜水之情没变。十几年了,一如刚来时那样,每天早晨五点时分,楼下就开始报时了:咣…当,咣…当,……
自从高压线路改造后,生活用电已经完全有保障了,只要你付费。于是有人,灯通宵达旦地亮,门敞着开空调……
可爸却是一如既往,不需要时绝不开灯。
有一年冬天,爸身体小恙,下午我去上班时,就有些不踏实。等到下班时,天早已黑透了。我走近家门口时,家在一片漆黑中,不免担心起来,爸呢?我赶快打开客厅的灯、房间的灯,在最里间找到了爸。我说爸,“这么黑,怎么不开灯?”爸说:“我坐着不动,不要灯。”
哎……
我记住了,不需要时,爸是不会开灯的。
爸每天都要写字。近些年,他在学篆体。那种字既难认,更难写。爸已写的名家诗词、格言,所用的纸都是他划上格子、正正规规的白纸。可写到正规白纸上的每一个字是要经过多次练习的。他从一个个偏旁部首练起,一个字一个字的练,直到自己觉得可以了,才正式写出来。
看看爸练字的“纸”,真是五花八门。有人家用完正面,他反过来用背面的,有买衣服时衬着衣服的硬纸板,有“非洛地平”、“郁美净”、“云南白药牙膏”等包装盒。爸把这些原本一扔了之的小东西收拾起来,按照需要,拆开、修剪。这些东西一经打理,立马面貌一新。不但能够练字,看上去也很养眼。我女儿上初中时就赞叹她外公,可以化腐朽为神奇。
我每次看到爸低着头,在那认认真真、又拆又剪时,就很感叹:这些小东西要是有知,一定会对爸心存感激的!
爸,年纪大了,早已没了牙齿。吃饭时漏掉些饭菜自然难免。有几次,我看见他把掉在桌上的饭粒夹起来放进碗里。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去夹饭粒,我真想说一一算了算了,不要了。让我最终选择不说的,是我了解爸对食物的那份爱惜。从小到大,我们兄弟姐妹的碗里是不能有剩饭剩菜的,“吃光光”是我们家的一惯标准。爸爸并没有说“粒粒皆辛苦”,但他的碗里从来都吃得干干净净,一粒不剩。我们能不有样学样吗?!
如今,看着爸把漏掉的饭粒夹起来,我就告诉自己,任何时候,食物可吃不可糟。
这段时间,爸左腿肿得厉害,每当袜子脱下时,腿上都有一道深深的痕。那天,我在街上看到松口棉袜,便替他买了几双。爸说:“我有祙子穿,都这个时候了,不需要的东西不要买。”
这几天,我常常在想这句话。想到他九十多年的人生经历。爸一生,经历过战乱,经历过饥荒,经历过国家困难时凭票供应,经历过家庭困难时无隔宿之粮。这样的生活让他只能把一个铜扳开来用,不得不俭省节约,也习惯了俭省节约,更养成了俭省节约的习惯。
如果当初的俭省节约是被生活所迫,那么在经历了改革开放,物质生活已经相当富足,而自己又都到了“都这个时候了”的今天,爸为什么还要如此俭省节约呢?
我想,也许人生就是一场修行,每个人都有自己要修得的果实。爸修得了一个人一生难能可贵的品德,而俭省节约就是这品德的一个部分。
这让我想起,还在我刚能认字时,我就认得我家锅台上烟囱坚起的地方,醒目地写着四个大字:俭省节约。那字是爸写的,刚劲有力。爸是这样写的,也是这样做的。这一做就是几十年,直到“都这个时候了”,爸仍然坚守着,就像守住了一个宝贝。
这宝贝是爸的,当然也应该是我们做后辈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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