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0年代80年代初的滁州城像一条老街里磨的温润的石板路,透着旧时光的质朴光泽。我家所在的林业局大院,就坐落在天长路与南谯路交叉的十字路口东段,那时的街道两旁多为各大局的机关办公和宿舍大院,零星一些配套的商业店铺,行人稀疏,如今车水马龙霓虹闪亮喧嚣嘈杂。
唯有沿街两排梧桐树,和现在天长路梧桐长廊如出一辙,入夏时枝桠交缠成翡翠穹顶,阳光从枝叶缝隙中洒落一地明黄色的温柔,我们总爱光着脚在柏油路上追逐嬉闹,或坐在路边吃三分钱的冰棍静静的看着在地面舞动的光影 南谯路与天长路交汇的十字街口,立着那幢质朴的两层楼——新华书店。
进门迎面就伟人铜像,老人家慈祥厚重的目光落在我们仰起的小脸上,我们敬畏地用指尖轻触衣角,丝滑的感觉仿佛触到了历史的温度。柜台后的书架上,《十万个为什么》泛着油墨香,《西游记》小人书的封面最勾人,孙悟空金箍棒挑起的祥云雾气飘渺,铁扇公主的裙裾仿佛能扫起一阵风。口袋里的钢镚虽在蠢蠢欲动,比起“三打白骨精”,更惦记学校门口阿婆竹篮里,一分钱两小瓷酒杯的葵花籽,一大酒杯的螺丝头,红枣茶,还有从街角走来的货郎担子里的“宝藏”。
“叮当——叮当——”货郎的铜铃声那么悦耳。他担子两头的竹筐蒙着蓝布,掀开一角就能看见一大块像面饼一样的麦芽糖,那会我们称之为“拷糖”,淡黄色的糖块躺在木砧板上,我们踮着脚喊“要两分钱的”,他便抄起铁铲“当”地敲下一块,迫不及待塞进嘴里,淡淡的麦香回味甜中略微有一些苦,却比过年的奶糖还珍贵。小伙伴们围拢过来,你舔一口我抿一下,沾着糖渣的手指还要放进嘴里嗦干净,那时的快乐原可以分着吃的。 三年级那年,大院里的生活悄悄起了变化。
先是机关大院支起了电视天线,日立牌彩电搬进了会议室,每晚六点半,木椅就被搬出来摆成方阵。我们挤在大人腿缝里,看屏幕上闪过“车到山前必有路,有路必有丰田车”的广告,还有禾大壮,新闻联播里阿富汗游击队抗击侵略者两伊战争使用了化学武器,最轰动的是《加里森敢死队》的播出,那些金发碧眼或者黑乎乎的“洋鬼子”拿着奇形怪状的武器,在枪林弹雨里翻滚,比孙悟空大闹天宫还热闹。新华书店不知何时在东门贴出了海报,红纸上写着“售票放映电视剧”,五分钱一张票,竞有一大群人坐在小楼后面的院子里电视机就架在北墙上,看屏幕上的子弹擦着耳边飞过,直到管理员大叔说“今天就放到这儿”,才恋恋不舍地离开。
后来这部剧突然停播了,我们蹲在梧桐树下猜:是不是那些“敢死队员”的仗还没打完 今年的天长路,梧桐长廊入夏时仍旧吹着从前一样的风,路过新华书店时,玻璃幕墙映出过往的灯红酒绿,旧址上的新店敞亮气派,却再找不到当年的安静。偶尔在街角听见卖糖人的梆子声,恍惚又看见那群追着货郎跑的小男孩,口袋里装着两分硬币,书包里藏着捡来的烟纸壳,身后的梧桐叶风中沙沙响,像在说:“慢些跑,慢些跑,时光还长着呢。” 那些被梧桐叶滤过的光阴,终究回不去了。
但每当想起老人家的衣角、麦芽糖的苦甜、电视剧开播时的屏息,便觉得胸膛里仍住着那群在天长路树影里奔跑的孩子——他们了路过的街的转角、闻过的闷热的午夜的蚊香味、听过的铜铃声,早已在记忆里酿成了一坛陈酒,掀开坛盖时,满是岁月的沉香。一个时代的落幕。只在一瞬间。但对一个人来说却一生一世,这壶岁月的酒敬所有的70后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