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时，我被送往苏北乡下，交由外公外婆照料。那是个群山环抱的村落，民风彪悍淳朴热烈，在祖辈、姨娘、表兄弟，乃至全村长辈邻里的疼爱呵护中，我度过了此生最无忧无虑的时光。
到了入学年纪，我被接回出生的城市。除去几年军旅生涯，便一直在此扎根。这些年，虽历经世事起伏，也算顺遂安稳，心中无甚执念，亦无太多刻骨铭心的过往，唯独对那个小山村的思念，自回城后便从未断绝——失意时会想起，开怀时也会念及，念那里长满野果的青山，念那里山涧溪水的鱼虾，长在涧水边沙滩上的野葡萄，念那里的一草一木。
70年代，城市与农村的物质条件有着天壤之别。刚回城时，我经历了许多“人生第一次”：第一次喝到牛奶，第一次尝到冰棍的清甜，第一次能每周吃上两三顿肉，甚至第一次捧着小画书沉浸其中。身边有了新的同窗挚友，我们一同上学放学，周末总爱约着去城市边缘的田间地头、小河岸边闲逛。那时滁州的城乡界限还很模糊，走出城区几步，便踏入了乡野。
而每到寒暑假，我最期盼的便是百里之外赶来的外公，只要跟着他，就能重回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小山村。见到想念甚久的姨兄弟们，再次满山遍野的奔跑，毛桃熟了，还有杏子，还有很多叫不上名的野果，下雪天在火塘边，烤芋头，烤大芦粟，最喜欢那种彩色的大罗芦粒，小姨弟总会偷偷的把外公熬制的山芋糖掰一块给我。 年岁渐长，为了生计奔波，像牛马般不停歇地操劳，现实的重压让人连回忆的空隙都没有，唯有在梦里，才能回到那个星河漫天、静谧安宁的小山村。 如今半生已过，终于不必再为生活奔波，有了大把时光可供消遣。也曾尝试过“特种兵式”的长途旅行，享受着奔赴远方的过程，却始终找不回幼时在山野间无拘无束漫步的自在与纯粹。
今日在西涧湖边散步，眼前的景象忽然让我心头一震：那片菜地、那道篱笆墙，收割后的芝麻地、枯萎的芦粟杆，路边晚风中摇曳的狗尾巴草、不知名的草，还有点缀其间的紫红牵牛花，以及那条许久未走、长满青草的土路，伴着远处传来的清脆鸟鸣——这不正是我无数次在梦里重逢的故乡模样吗？ 紫红色的牵牛花特别的喜欢，这种颜色总能给人一种安静温柔细腻的感觉。蹲下身细看，花瓣上还沾着清晨未干的露珠，风一吹，便随着藤蔓轻轻晃悠，像极了小时候外婆衣襟上绣着的碎花，朴素又熨帖。
身旁不远处，几株顶着紫红色小花的植物正开得热闹，花瓣呈喇叭状，傍晚的光线落在上面，泛着柔和的光泽——这便是洗澡花了。记得儿时在乡下，每到黄昏时分，它便迎着暮色一朵朵绽开，那会儿外婆总说“洗澡花一开，就该回家搓澡啦”，于是我们这群疯玩了一天的孩子，便踩着花香往家跑。后来才知晓，它的学名原是紫茉莉，却常被误称作野茉莉，想来是因它生得随性，田埂边、院墙角随处可见，不似园里的名花那般金贵，反倒凭着这份“野趣”，成了一代人记忆里的“黄昏信号”。 再往菜地深处走，还瞧见几株叶片肥厚的植物，藤蔓顺着篱笆往上爬，结出的果子绿中带紫，像极了迷你版的小灯笼——这是“紫茄子。小时候在乡下，外婆总爱种上一垄，等果子紫得发亮了，便摘下来撕去蒂，切成块和蒜米一起炒，那股子清甜的烟火气，是后来在城市餐馆里从未尝到过的味道。 站在这片似曾相识的景致里，忽然发觉，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故乡印记，从未真正消散。
它们或许化作了一朵花、一株草，或许藏在一阵风、一声鸟鸣里，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，便悄悄唤醒心底最柔软的牵挂。就像此刻，看着眼前的牵牛花、洗澡花，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草木香，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火塘边烤着芋头、手里攥着山芋糖的午后，身边姨兄弟的笑闹声，远处是山间传来的清脆鸟叫，时光很慢，快乐也很简单。想家了，但再也回不去了，就让这份情放在心里吧永远永远，，，，，，，，，，
发表于 2025-9-16 13:00
